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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撚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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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撚紅

夢境裏是一片茫無涯際的雪原。時而是幼童趴在墻邊專註寫符, 時而是少年對照劍譜比劃招式,時而是青年符劍雙修一舉破敵。

雲衣以元神之體茫然四顧, 隱約覺得違和。

這副清明有序的樣子,渾然不像一個懷有魔心之人的夢境。莫非,是她預判有誤?

她撫了撫手背被男人吻過之處,不信邪般迎著凍雲霜風一路走到底,卻只抵達一面聳立的冰壁。前方無路,雲衣愈發懊惱,上前用長指甲狠狠一刮, 那看似厚重的冰壁竟發出“哢嚓”一聲——裏層原來是極薄的中空結構。

外頭這片平和, 只是表象罷了。

黑霧順著那用指甲蓋刮出的縫隙徐徐飄出, 肆意侵占夢境天地。雲衣勾起唇角,仗著入夢咒與元神契穿墻而過。

曾經, 仙門不分青紅皂白將她打為魔修;這一次, 她定要江雪鴻當眾墮魔。

經歷了一陣黑暗,眼前再次敞亮時已到了一間裝飾華美的閨房門口。隔著重重簾幕都能聞到其中流溢四散的牡丹花香, 彩綢綴滿流蘇,兩扇玉屏曲折相對, 一切都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。

無論前世還是今生,她總愛這些浮誇之物。自成為妖王後,更把貧瘠的落稽山裝點得渾然像個皇宮。

近旁立有銅鏡, 雲衣不由側目看了看自己的裝扮——輕紅面紗, 高鬟螺髻, 肩頭只披一層薄緞, 腰身一圈都袒露在外, 舞裙也一直開衩到大腿。

她眼尾抽搐:江雪鴻到底夢的是什麽玩意兒?

兩百年前的記憶太過遙遠,雲衣分辨不清這夢境究竟屬於前世哪一段, 警惕挑起簾幕,輕飄飄踏入其間。

長桌邊,白衣男子挺胸端坐,墨藍長發被一絲不茍束起,視線凝佇不動,面前紙卷也鋪得整整齊齊。那身姿清絕出塵,只提筆作畫的那只手腕上戴了一圈鐐銬。

雲衣隱在紗簾後偷覷,心下了然。

這段日子,正是她前世斬殺魔軍,威震四海,風光到極點的時候。不僅狠狠欺負了江寒秋和辛謠,更逼江雪鴻自封內力,以一換二,做了自己的階下囚,將對仙門的怨恨施加給他一人。

這個男人絲毫沒有作為人質的自覺,每日忙完她吩咐的種種任務後,便在監牢內按部就班入定打坐,修煉心訣。清冷道君淪為囚徒,起初也有其他妖族想要發洩一番,卻不知為何都沒沾到便宜。直到第十八個被江雪鴻虐得鼻青臉腫的妖族告到山主大人面前,陸輕衣才終於下令,讓這個危險的人質搬進了自己的住處。

她住正室,他住側間,任何動靜都瞞不過彼此。

前一晚,陸輕衣忍無可忍,大罵江雪鴻在她房內畫符的行為晦氣至極,他今日起便只在房內作起白描水墨畫。即便如此,陸輕衣仍要搗亂。

雖不明白這段記憶究竟有什麽可成為執念的,但心魔關乎愛恨,想毀了他,要麽讓江雪鴻放縱愛欲,要麽便讓他發洩殺欲。如果能通過睡一回墮魔,當然比被捅一刀方便得多。

雲衣依著記憶,旋舞入內,手腕腳踝的鈴鐺叮咚作響,羅裙下的冰肌雪艷時隱時現,風情萬種,旖旎多情。隨著踮步停足,面紗悄然飄落,露出其下的絕色容顏。

男人毫無反應,自顧自臨摹著桌前玉瓶中名為“一撚紅”的牡丹,只運筆的速度微微放緩。

墨色氤氳,畫中工筆白描的牡丹漸漸成型,紙面陡然洇出一片鮮紅。鮮紅蔓延得極快,呈現攻城略地之勢,不出片刻便徹底湮滅了白紙黑墨,化作一朵浮於紙面的妖花。

雲衣不知何時近了他的身,伏低身子,學著當年的口吻道:“你在畫我?”

她一手拆開發髻,一手提起裙沿:“畫這樣的我。”

碧紗低映秦娥面,咫尺暗香濃[1]。紙張亂斜,墨洇裙裾,畫中牡丹比不上眼前人灼目,外衫恰在此時滑下雙肩,江雪鴻下意識偏頭。

這剛烈不屈的作態實在太過有趣,哪怕重來一次,雲衣還是忍不住調戲起他:“不想看,那就來幫我穿上。”

她身邊不缺侍從,無論男女,無論妖鬼,只要陸山主看得順眼,都可以為她披衣端鞋。

江雪鴻選擇無視。

雲衣按照劇本,用那沁了水的嗓音繼續威脅:“你說,我把上回那八十個仙族俘虜,拿去餵魔獸如何?”

江雪鴻還是沈默著,但總算轉過眼來,半晌道:“殺業易引雷劫。”

女子只把裏衣又往下拽了一寸,胸前溝壑半露,把那含著恨意的笑襯得愈發艷冶:“魔獸歸戚家管,可不關我的事。”

可除卻戚浮歡,嵐陵戚家早已全軍覆沒。落稽山的恨由陸輕衣一人承擔,陸輕衣的恨則都給了這個男人。

見她仍要脫,江雪鴻迅速替她穿上那形同虛設的外披,眼神多了幾分深沈:“西泱關之事……”

他抿抿唇:“我會查明。”

時過境遷,見他篤定又認真,當時的陸輕衣還會有所動容,如今的雲衣卻再也不信一個字。她一心要激起江雪鴻的心魔,便趁著他替自己系上衣帶之際,銜住了那涼薄的唇。

記憶裏,手戴鐐銬的青年毫無反應,只移開身子,在她手心畫了一道清心咒。

此間,江雪鴻卻並沒有同記憶中一樣推開她,而是一把將人按倒在長桌上,指尖沿著她的眉眼一寸一寸描摹,露出同小少年一樣的偏執神色。

“陸輕衣。”他低啞著喚,三分理智裹挾在七分瘋狂裏。

這舉動正中雲衣下懷,可惜她沒有辛謠的靈蠶絲,否則真想探探看這個人的入魔深淺。

說來也怪,名門正道對待心魔尤其要心狠,斷舍離絕不猶豫,他居然對一個幻象如此縱容。

名貴的玉瓶斜墜在地,發出清脆的響聲。瓶中插著的那朵牡丹卻沒有直接落地,而是飛到了雲衣手中。她把花枝擒至檀唇之前,輕輕一吹,隨著牡丹片片碎開,亂紅影裏,雲衣含著一瓣鮮紅的花瓣,沖他拋去浮花浪蕊般的笑。

將你的欲念都顯露出來吧,不必硬撐。

愛是最佳殺人武器,她以身為毒,越勾引,他越憎恨。越憎恨,越癡愛。恨似愛,仙似魔。

男人用目光鎖著她,眼中理智減為一分,喑啞輕道:“別死。”

雲衣不理會神智錯亂者沒頭沒尾的亂囈,桌下,她蹬了繡鞋,靈活的腳趾在他腿肚徐徐畫了一圈。江雪鴻如觸電般彎了膝,鼻尖與鼻尖的距離更近了幾寸,只有圈著鐐銬的手臂還撐在她頰側。

吐息交換之間,呼出的是雪氣,吸入的卻是花香。

女子瞳孔中閃爍著魅惑的緋光:“你再看看,我是誰?”

瓊肌皎皎,綠鬢蕭蕭,像倏閃而過的花火。江雪鴻不由呆了一瞬。

真正的陸輕衣從不會這般毫無芥蒂地對他笑,她是……誰?

只見她又笑了一下,柳枝似的玉臂纏上脖頸,淺淺啄著他的唇,如光如夢般喚:“夫君。”

兩個字,讓男人最後一分理智消散無蹤。江雪鴻俯身便吻,極其也癡纏極其用力,若非這只是一片被心魔侵染的夢境,雲衣幾乎要以為,他靈魂深處,當真含著那般濃的深情。

元神相接,有利夫婦。雲衣一邊誘他沈淪,一邊攫取元神之力,正在享受著,心口陡然傳來一陣痛意。

江雪鴻不知何時彎了指節,只需再深入幾寸,就能刺破她的左胸。明知他一身修為都被鐐銬禁錮,雲衣依舊嚇得不輕。

不會是因愛生恨想挖她的心臟洩憤吧?

算了,如果他真在夢境裏殺了她,一定也會墮魔。

可那力道卻不再加大,江雪鴻在她雙唇輾轉許久,似乎是強撐著才吐出一句:“此處是靈墟穴。”

雲衣瞳孔一瞪,天香院內身體力行學習十二經絡圖的記憶被詭異喚起。

他在幹嘛?不會又“師興大發”了?

“雲衣。”江雪鴻努力辨認著她,“畫還在嗎?”

“什麽畫?”

“群芳會。”

雲衣有些古怪看著他:“在我抽屜底下。”

她不愛整理住所,幾乎都忘了還有這麽個東西。

聽她還留著自己的畫像,江雪鴻眸色頓軟:“雲衣。”

“嗯?”雲衣暗暗有些不t耐煩。饒是柔韌性再好,這麽長時間被他按著也覺得後腰發酸。

江雪鴻卻不疾不徐劃破了指尖,道:“不願,就推開我。”

話畢合上眼,再次把她吻住。

隨著唇齒交纏不斷加深,江雪鴻指尖蘸血,沿著雲衣心口一寸寸描摹,血滴即落即凝,暈染胭脂紅粉,畫成一朵與紙幅如出一轍的血色牡丹。

他本就擅長等待,等新綠出芽,等細蕊綻春。修煉魅術的花妖,情動之時身體上會現出大片紋身,經由血色渲染,眼底芳叢遍布,更加顯得冶媚動人。

吻罷,收鋒。

周邊景象開始消散,眼看夢境就要圓滿落幕,雲衣想不通為什麽他糾纏這麽久就畫了一朵牡丹花,追問道:“夫君沒有什麽要對我說嗎?”

江雪鴻撫著她微微發汗的鬢發,沒頭沒尾接道:“我為你點了燈。”

“為什麽要為我點燈?”

“祈願。”

雲衣淡嗤:“不管我有什麽願望,夫君都答應嗎?”

夢裏的她太過合心合意,江雪鴻從鼻端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那……”雲衣轉著眸子,笑得仿若地獄門前盛放的彼岸花,“夫君願意為了我入魔嗎?”

畫中花襯著如花人,江雪鴻渾未察覺這話中暗藏的鴆毒,問:“你還走嗎?”

“夫君應了,我就不走。”

雲衣話音剛落,沈沈的重量便再次壓下,只見波瀾不驚的瞳眸攪動漣漪,眼底霧色由藍轉紅,聽著耳邊一聲聲“雲衣”,綺色旖旎的夜晚也到此結束。

*

光入羅維,合衾而臥的男女同時睜眼。

夢境斷得太過突兀,清醒時,兩個人都沈默了。雲衣為功敗垂成遺憾不已,江雪鴻卻不知是何原因一言不發。

但既然有了入夢咒,往後也還有機會故技重施。

江雪鴻一動不動,雲衣便想率先起身更衣,卻沒留意纏繞在一起的衣帶。她睡在裏床,跨步而過時受拉力一拽,恰巧跌進了男人的懷抱,跪坐在他身上。

雲衣一陣羞赧,正欲爬起,脊背卻被江雪鴻單手箍緊。她掙了掙,沒掙開,有些不悅:“你幹什麽?”

江雪鴻默然擡手,撥開她半松的衣襟,盯著那空空蕩蕩的心口,似在疑惑。

他在找那朵血畫成的花。

雲衣倏地緊張:該不會是發現她元神入夢了吧?咒術隱蔽,按理說他是不可能分辨出的,只以為是一場春夢才對。

驚疑不定時,江雪鴻已用啞沙沙的男低音開口:“昨夜你換了衣,跳了舞。”

雲衣忙把他往現實引導:“我逛了成衣鋪,又與那狐妖同臺對舞了一番,勞煩夫君等了許久。”

江雪鴻仍沒有放人:“你同她爭擂,是為了我。”

雲衣不知他腦補了什麽內在邏輯,敷衍點頭。頓稍息,聽他又問:“畫呢?”

“什麽畫?”

江雪鴻指著她的心口:“花呢?”

“什麽花?”雲衣只裝不懂,“夫君可是夢魘著了?”

江雪鴻依舊不松手,半仰起頭定定看她:“你想我入魔嗎?”

雲衣註意到他眼底隱約閃現的魔紅,有口無心安撫:“夫君仙骨無雙,怎麽會入魔呢?”

江雪鴻依舊恍惚不已:“夢裏,你說想我入魔。”

雲衣看似無意去撩他的額發:“無論夫君變成什麽樣,我都不會介意。”

男人眉心的魔印時隱時現,憑肉眼看不出來是淺是深。

江雪鴻渾然未覺,只問:“若我對你有所妄念呢?”

雲衣循循善誘,繼續在紅線邊緣撩撥,試圖讓他傾吐心聲:“怎麽個妄念法?”

江雪鴻癡望著她,不再說話。

衣染天香紫,脂留一撚紅[2]。空濛的眼睛,粉紅的雙唇,用夢裏全無差別的體香,她那麽美,又不知如何守著夫婿,就不該在外拋頭露臉。前世,她曾用鐐銬困著他,他同等答之,又有何妨?

眸色漸暗,被鑿破的心魔封印不斷侵蝕著原本清明的識海。江雪鴻心中時而想著如何報覆前世行徑,時而又為雲衣如今的溫柔心口泛疼,動作卻是先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。

執念之人的雙手被他禁錮在頭頂:“我想鎖住你。”

像你前世鎖住我那樣。

另一只手不輕不重扼住雲衣的脖頸:“我想壓迫你。”

就像你前世壓迫我那樣。

床幃一動,衾枕滾落在地上,他用膝蓋抵住她的單裙:“我想占有你。”

就像前世你不顧我的意願,占有我那樣。

比酒更醉人的,是色欲。

大逆不道的荒唐詞句如驚雷滾落,雲衣終於有了危機感,暗暗吞了口唾沫。

她硬拼不過江雪鴻,一旦魔魘徹底被激發,也可能會讓自己萬劫不覆。這個微妙的尺度,必須把控。

放長線釣大魚,才入了一次夢,不能這麽快讓他得償所願。

昨晚到現在的收獲已經很多,雲衣見好就收,笑著開口:“夫君今日不是還要有事?要不我們先起身……”

話音未落,被舉在頭頂的手腕上陡然繞過一樣柔軟細長的物件,耳邊響過玉石叮當聲,江雪鴻竟用發帶把她牢牢綁在床頭。

雲衣:“?!”

千算萬算沒想到,這玩意兒還能綁頭發以外的東西啊!

唇對唇封死,腿也被他壓制著,根本動彈不得。雲衣不知他大清早發什麽瘋,即刻抗拒起來。

江雪鴻倏地冷了下來,在她唇瓣輾轉問:“不願意?”

話說得好聽,入了正戲反而掙紮不斷。

雲衣一邊努力解著發帶,一邊瞪他:“我沒準備好。”

江雪鴻將發帶尾端的兩半陰陽勾玉合並扣緊,確保她再逃脫不得,才緩慢道:“你想學廚,我為你熬羹制湯。你想變強,我帶你入洞天秘境。你想來凡間,我陪你閑逛游觀。現在,你還想要什麽?”

他居然一直在守株待兔?

雲衣一時分不清誰在誰的網裏,聽江雪鴻又道:“昨晚是你留我的。”

她不自主縮身,江雪鴻再次把她扯正,強迫她與自己對視:“在尋常閣,也是你留我的。”

記憶裏無欲無求的人現在幾乎要把“饞她身子”寫在臉上,雲衣心底一陣異怪,眼神閃爍道:“這不一樣,你想太多了。”

床笫之事從前都是她主導,他一個人質,怎麽能以下犯上?

江雪鴻皺了下眉。

雖然不明顯,但面癱能這麽明顯地皺眉,一定是很不高興了。

頓了片刻,他重重咬在雲衣脖頸上,用訓誡弟子的口吻警告她:“雲衣,言信行果、閑邪存誠。”

痛感自下而上,似憋了極大的火氣,雲衣連忙制止:“再等等,先查巫族線索,好嗎?”

“你我一道?”

“嗯。”

“查到線索便準備好了?”

“呃,應該吧。”

衣衫浸染牡丹花香,江雪鴻不自主撫上她的臉頰。

女子紅唇皓齒,烏發淩亂,一雙秋水橫波目看似溫柔,卻隱約透露出幾分傲睨,但這傲睨毫無前世盛氣淩人的威儀,反而像是平淡羹肴中的調味劑,更加刺激得人心癢。

這一世,除了他,沒有任何人能夠確認她的身份,她前塵盡忘,又與尋常閣脫離關系,把她在上清道宗鎖一輩子,外界都未必能夠察覺。

如果他堅持,那雙緋色瀲灩的眼睛裏,會不會有水光?那緊咬著的唇瓣上,會不會流下血漬?她的血會凝成牡丹花,一定很迷人吧?

邪念被理智陡然打斷——不,違背她的意願,她會死。

雲衣有一瞬間覺得江雪鴻的氣息驟然陰冷,魔印隱隱發紅,卻又轉瞬即逝。

在尋常閣時,閣主常常念叨,男人是經不住考驗的,但江雪鴻的言行不可以用正常男人的邏輯去揣度。比如,他剛剛莫名其妙就火了,現在又莫名其妙消氣了。

呆怔間,手上綁縛已被解開,江雪鴻吻了吻她的眼睛,告誡道:“最後一次。”

雲衣揉著手腕脖頸,心有餘悸看了一眼恢覆如常的男人。

下次入夢,還是不要折騰他太過比較好。

眼見江雪鴻卷起簾幕,動作忽而定格。

雲衣才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:又要幹嘛?

江雪鴻只將幔帳迎著日光照了照。帷幔一角,迎光倒映出幾片符文,約莫是對他們二人仙妖靈力交錯有所反應才顯現出來。他盯了片刻,簡短道:“巫族遺跡。”

欸,巫族線索居然就這麽遞到眼前了?!

江雪鴻的辦事效率一向奇高,她能準備好……個鬼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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